2月28日，滞留在湖北随州老家的杨晓（化名）填了一份表格，地方政府正在登记返乡人员的就地择业的意向。杨晓是熟练的鞋厂工人，他原计划春节后去广东找工作，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目前只能留在老家。

湖北荆门京山市的一位镇长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最近一周他收到最多的问题反馈就是，本地返乡务工人员被珠三角和长三角的雇主“婉拒”，有工厂已明确不招收湖北籍工人。他预计湖北籍工人“务工难”会贯穿整个2020年。

和随州类似，3月份湖北荆州、荆门京山市等多地发文呼吁返乡人员留在家乡创业和就业。湖北省一直是劳务输出大省，据2013年的统计，每年湖北省有五六百万农民工出省务工，占农村转移劳动力就业的一半。受疫情影响，地方政府希望也借此“机会”留住返乡务工人员参与家乡建设。

湖北省一直是劳务输出大省，受疫情影响，地方政府希望也借此留住返乡务工人员参与家乡建设。-甘俊 制

“就业在家乡”

2月底，湖北随州下发《关于激励回乡人员就业创业工作措施的通知》，解决企业用工和返乡人员就业“双难”问题。通知中明确提出十条措施，将依托随州的产业优势，力争为回乡人员提供2万个以上的就业岗位。

像杨晓这样的返乡务工人员，就是政府争取的就地就业对象。30岁的杨晓在广东东莞和惠州务工满十年，是鞋厂的熟练技术工人。他用务工收入在老家镇上买了两层楼房，父母也是老家的养殖大户，就近择业对他来说还可以兼顾到父母的养殖生意。

上述文件提到，对于留在随州就业的回乡人员按技能等级给予务工补贴。其中，高级工以上（含高级工）回乡人员实现首次就业，签订劳动合同且稳定就业达6个月以上，并依法参加社会保险的，一次性给予每人每月500元就业补贴；高级工以下（不含高级工）一次性给予每人每月200元就业补贴。就业补贴最长不超过6个月。回乡人员连续在随州工作三年以上的，还可享受首套购房契税10％补贴。

文件还提到，支持回乡人员创办领办参办小工厂、小农场、小物流、小电商、小服务等“五小创业”项目。回乡人员在随开办的返乡创业项目，享受招商引资优惠政策。对于符合条件的中小微企业，还可给予1万元创业补贴。

注意到留住返乡人员的不仅仅是随州，早在2月5日湖北京山发文称《居家防“疫”不用慌，就近就业在家乡》，呼吁大家留在京山干，务工何必去远方，家乡就是好地方。文章称，随着京山轻机、华信机械、京山武住、韩国和承等重点企业的快速发展，其工资、环境、福利待遇已经接近或达到沿海发达城市水平。

京山的一位乡镇干部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他所在的乡镇一共有近7000名外出务工人员，估计今年工作受疫情影响的人员会占至少60%。

“最近反映最多的问题就是返工问题，外地老板招工顾虑也很多。”该乡镇干部表示，劳动密集型的制造业工厂，普通技术工种的可替代性很强，湖北工人今年上半年返工难度大。即便下半年疫情已经结束，这种恐慌和提防心理或短期仍难以解除。

对于这种疫情带来的次生问题，让这位乡镇干部感到焦虑，最近也做了一些返乡务工人员择业取向的摸底调查。他认为，如果今年湖北省在后期做好复工引导，留住一批年富力强的劳动力，将极大地有利于湖北产业的复苏。

留在家乡做什么

截止到3月9日，湖北咸宁人雷新（化名）已回湖北满54天。雷新今年32岁，是北京一家500强企业的品牌公关经理。

经历过疫情爆发期的恐慌后，雷新开始考虑自己做点什么事情。今年2月份，雷新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他有留在家乡做农业相关的短视频 农业创业的想法。雷新利用近一个多月在咸宁农村休息的时间，生产了一批湖北鄂东风土乡貌的短视频。雷新做品牌公关近十年，擅长内容生产和营销，封城期间他开始做短视频内容创作方面的尝试。3月份他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已经找到了创业合作伙伴。

是否会有一定规模的年轻人因为疫情选择就近择业？3月9日，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从58同城获得《2020年就业趋势调研报告》，这是一份针对疫情后职场发展以及期望的调研报告。

报告显示，此次疫情结束后，将有33.8%的职场人计划改变工作状态。其中，83.3%选择在当地城市换工作，23.5%选择换到其他城市工作，还有5.4%选择辞职学习深造。疫情后将调整工作状态的职场人中，选择回家乡发展的比例达36.5%。其中，84.2%的职场人是为了照顾父母，68.4%为了离家人朋友更近，31.6%希望减小生活压力。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多位滞留在县乡的湖北人发现，部分已在其他城市落户买房的务工人员，没有可能留在家乡，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更愿意去东南沿海打工，一些外地务工多年又没在城市安家落户的中年人和老年人更愿意留在家乡，关键是看家乡能否提供合适的岗位。

湖北的区域经济格局是省会武汉一城独大，地级市除襄阳、宜昌外，其他地级市民营经济和教育、医疗资源普遍较薄弱，而此次疫情对湖北民营企业带来不小的冲击。

武汉大学中国新民营经济研究中心与武汉市工商联联合发布的《疫情中湖北企业经营分析报告》显示，调研组通过对湖北境内573家企业开展问卷调查发现，目前绝大部分民营企业有生存压力，近五成企业最多坚持3个月，且企业对未来大多持悲观预期，6.34%的企业甚至出现撤资倾向。

中南大学公共管理学院讲师、武汉大学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研究人员雷望红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对农民工来说，如果能够留在家乡就业，而且工资还不错，他们还是非常愿意的，不过也需要了解中西部地区工业发展的实际困难。

2016年和2019年，她先后在江西做过两次关于中西部劳动力返乡创业和就业的调研。她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第一次调研时并不看好中西部地区的工业发展。他们发现，转移到中西部地区的低端制造业进入门槛低，一是技术门槛低，二是资金门槛低，其结果就是收益不高，老百姓工资待遇不高，无法吸引本地劳动力回流。

2019年的调研，她有了一些新发现。当一个地区拥有资源优势，能够建立集群产业，有序承接发达地区的转移产业，整体形势将向好发展。当地的工业园模式吸引了很多本地人就近就业，上班有专车接送，园区管理方式已经逐渐标准化。

宜昌一位政府工作人员认为，目前留住部分劳动力就地择业是一方面，但能留下多少很难说。当地市政府已经在跟沿海省份对接，希望解决一批务工人员的务工问题。该工作人员表示，现在政府要做的是各地健康码的互认或互信，如果湖北的健康码到外省就不好用，这将导致复工复产人员回去也寸步难行。